——访《云财赋》创造者郑丹平教授
作者:李瑞 指导教师:付惠
今天,让我们以鲜活的故事为纽带,共同探寻一片精神沃土的力量之源,这里封存着七十年的风雨,有边疆财经教育的拓荒灯火,有红土高原上永不冷却的热血,更有一代代青年与祖国同频的心跳声。
——题记
澜沧江的晨雾漫过曼岭水库的堤坝时,郑丹平总会想起1970年那个春天。十七岁的她踩着卡车扬起的黄土来到西双版纳,竹篱笆搭的营房漏着雨,油灯在铁皮桶做的灯罩里明明灭灭,照亮她膝盖上摊开的《唐诗三百首》——那是从上海家里偷偷带来的,书脊早已磨得发白。
修建水库的日子像澜沧江的水一样绵长。白天,她和伙伴们用竹畚箕挑着公分石,肩膀磨出的血泡蹭在粗布衣衫上,疼得直哆嗦;夜里,别人累得倒头就睡,她却借着月光在烟盒纸上写日记。有次在工地上晕过去,卫生所的葡萄糖刚推完,她就挣扎着坐起来,从帆布包摸出皱巴巴的笔记本——那里面记着水库的水位变化,也记着傣族老乡说的 “水是山的血脉”。后来大坝落成,青山环抱的碧波里,藏着她和战友们磨破的草鞋,也藏着两个永远留在红土地上的年轻名字。
命运的转折藏在八一建军节的板报里。当团部领导路过连队,看到那首歪打正着的《满江红》时,谁也没想到这个贫血的上海姑娘,会在油灯下把水库工地的故事写成通讯稿。她总说那不是刻意准备,是父亲贴满《南通日报》剪报的册子,是小学四年级就在路灯下读《红楼梦》的执念,让文字成了黑暗里的光。
1982年的秋风掠过云南财贸学院的窗棂,讲台前的郑丹平握着粉笔,指节处那层淡褐色的薄茧格外分明——那是修筑曼岭水库时,竹畚箕的麻绳日复一日勒出的印记,十年过去,仍像一枚沉默的勋章。
她的第一堂《大学语文》课上,后排有个彝族男生总埋着头。课后她循着单薄的身影,在印刷厂油墨呛人的车间里,看见少年正借着机器的微光啃《古文观止》,课本边角卷得像被水浸过的荷叶。
“你看这‘躬行’二字,” 郑丹平轻轻翻开他的课本,指尖点在泛黄的注解上,粉笔灰落在少年沾满油墨的手背上,“就像咱们当年垒大坝,每块石头都要码稳,每层泥土都要压实。字要一笔一划写才端正,路要一步一步走才踏实。”
三年后,这个曾在油墨味里背《离骚》的少年,成了村寨里飞出的第一只金凤凰。寄来的信里夹着片油亮的普洱茶饼,信纸浸透茶香,字迹如凿刻坝石般深:“老师,您说的‘坝埂’我一直记着——您在我心里筑的那道,比曼岭水库的堤坝还结实。”
时间如澜沧江水,冲刷走竹篱笆和油灯,却将那些坚守的故事冲刷得愈发清晰。
2006年传媒学院成立那天,她带着年轻教师在实验室调试设备,鬓角的白发沾着灰尘。有人问她为什么年过半百还要去复旦大学访学,她翻开笔记本,里面夹着1978年备考时抄的诗句:“莫道桑榆晚,为霞尚满天。”实验室的玻璃柜里,摆着她带学生做的第一套广告策划案,泛黄的纸页上有密密麻麻的批注,像极了当年她在水库工地上记的调研笔记。
去年深秋,郑丹平回到民本中学。塑胶跑道上的学生正在晨跑,阳光透过香樟叶落在他们脸上,像极了当年那个留在空教室里的自己。有个扎马尾的女生跑过来问:"郑老师,您说坚持到底是什么感觉?" 她望向远处的教学楼,那里曾有位不知名的老师,在空荡的教室里为一个学生讲完了整堂课。
“就像澜沧江的水,”她轻轻说,“看上去缓缓的,却能把石头磨成玉。”
竹篱笆早已换成了砖瓦房,油灯变成了节能灯,但有些东西从未改变。是拓荒者掌心的温度,是教案本上的墨迹,是跨越山海的叮嘱,在一代代人心里,长成永不褪色的精神堤坝。这大概就是五老精神的模样——不是惊天动地的壮举,而是把每一个平凡的日子,都过成点燃火种的模样。
今日的云岭大地上,咖啡豆的新芽正顶开红土,而教育的根脉始终深扎在1970年那盏油灯照亮的初心。郑丹平们夯筑的精神堤坝,早已化作奔涌的澜沧江——它冲刷出峡谷,也哺育出绿洲。当马尾女生接过沾满粉笔灰的《唐诗三百首》,当彝族少年的儿子用无人机测绘家乡的梯田,我们终将懂得:读懂中国,便是读懂郑丹平们用青春夯筑的坝埂——它不拦江河,却托起每一朵浪花奔向大海的方向。
这便是我读懂的中国——在坝埂的夯土与教案的批注间,在油灯熄灭后依然跳动的火光里。当无人机掠过梯田,测绘出与当年水库图纸重叠的曲线,我们终于明白:真正的堤坝从不阻拦江河,而是将每一滴水,都引向星辰大海的方向。